孙鹏 星期日周刊记者 顾筝 实习生 杨立婷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同仁医院（原上海市长宁区中心医院）普外科主任孙鹏在美国梅奥诊所交流学习的时候发现了两样“好东西”—一个是快速康复外科，一个是周一清晨的例会。 给予他触动的这些好东西，被他很好地吸收地过来，现在应用在他自己的科室内。 医者，记者 从曾经的医者到记者，又以记者的视角去关注医者，我时而沉醉，时而徘徊，时而焦虑，时而释然……常常，我饱尝内心之起落。 医者的心，是坚韧、是、是淡泊，是一颗满怀希望。然而，谁愿意说？谁愿意听？说什么？听什么？ 记者的笔，是耳朵，是眼睛，是嘴巴，是一支洋溢的笔。然而，谁可以写？谁可以看？写什么？看什么？ 《医者》专访医疗界，专业内涵下的医学人文情怀。每个星期天，我们在一起倾听。 手术之后，快速康复 孙鹏是又一位在采访时提到梅奥诊所的医生。 这家位于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医院，因其“患者需求至上”的，讲求“协作医疗”的方法，被很多医生和患者推崇，今年成为了美国排名第一的综合性医院。 “我曾看过一本描写梅奥诊所的书《梅奥医生》（The Doctors Mayo），书里写道：“在明尼苏达州南部平静的平原上，并没有壮观的景色或历史遗迹，却伫立着一座拥有3万余名医疗人员的城市，在那里每年的流动人口可以达到30余万人。梅奥诊所，世界上最大的医疗机构之一，就坐落在这‘无名之地的小镇’上，从全球各个角落都会有病人来此治疗。”孙鹏2011年曾去梅奥诊所交流学习了三个月，书上所写的内容也正是他当时的第一感受。 星期日周刊记者（以下简称“星期日”）：孙医生，你在梅奥诊所交流学习了几个月，在那里，你学到一些什么？ 孙鹏：我看到很多新的，特别是手术后快速康复外科的，了我以前的一些概念。 在中国生完小孩都要做一个月的月子，而在梅奥诊所做完结直肠癌的手术，大多三天就可以出院了。 星期日：病人出院时的状态怎么样？ 孙鹏：出院当然是有一定标准的，比如患者能够，不用镇痛药，可以排便，不用输液……当我看到他们三天就出院的时候，我很，这种快速康复的外科，让我感触很深。 星期日：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？ 孙鹏：一个是关于术前术后饮食的不同观念。在梅奥，手术前两个小时都可以吃高能量流质，以防止病人术中术后脱水。做完手术，病人也可以马上吃流质了。在梅奥做手术的流程大致是这样的：所有的检查在门诊时就做完了，安排手术的那天早上病人入院，当天就动手术，手术结束后就可以吃东西了。当然，90%的病人没有问题，而10%的病人可能会有的现象。 这和我们以往的观念完全不一样。我们做结直肠的手术，假设是结肠肿瘤，肿瘤切掉了以后会有一个吻合口，老一辈医生传授的经验是：要等病人排气了之后才能，否则吻合口会裂开。这是凭借过往经验做出的判断，但是现在所有的临床都表明，术后的早晚对于吻合口是没有影响的。 还有一个是对于术后运动的不同观念。在梅奥，术后第二天，病人就被要求下地行走，一般每天要走6到8个小时。 星期日：第二天就要走6到8个小时，病人的身体吃得消吗？ 孙鹏：术前宣教非常重要，90%的病人都能遵从医嘱，再加上大量进行的腹腔镜手术，创伤比较小，不过即使是开腹的手术，病人也可以起来。外国人的凝血功能和中国人有所不同，他们更容易产生深静脉血栓，运动可以降低深静脉血栓的发生率，同时还可以加速病人的早期恢复，进入正代谢状态来增强他们的体力。 星期日：那在我们的传统概念中，不能让患者在术前的原因是什么呢？ 孙鹏：按照胃排空理论，吃饭的话，排空需要4到5小时，如果胃里都是饭的话，麻醉时有可能会造成误吸，会很。所以我们，术前8小时不可以。 星期日：那梅奥的医生们会担心吗，他们在术前两小时还让病人吃高能量的食物？ 孙鹏：从经验上可能会担心，但是从临床上看，吃和不吃没有分别。梅奥的措施都是以循证医学为基础，把最新的论文数据用于实践，然后进行调整。看到他们的方法，我就对我们之前所采用的一些措施有了疑惑，我们为什么不让病人吃呢？毕竟的话，病人自身感觉会舒适一些，恢复也会快一些。 星期日：梅奥诊所所做的这些调整，对于病人有什么好处？ 孙鹏：这种快速康复，使病人恢复速度加快，而且并发症并没有增多。手术后三天就可以出院，病人的经济负担减少了，同时还能减少院内感染。院内感染上的细菌基本都是细菌，很耐药，遇上这种情况就比较麻烦了。医学上的进步对于病人来说会有切实的好处，再加上梅奥诊所的一条就是“一切以病人中心”，所有措施的设立，或修正都是围绕着这个中心的。 星期日：设立或修正措施？他们的规则很明确，是吗？ 孙鹏：是的，不管是治疗部门还是护理部门，都有条条框框，完全要按手册办事。在这些规则制定的时候，每个人都可以提不同意见，等到规则一旦确立，大家都要严格遵照规则来做。 谁挨了，受了表扬， 只有他自己知道 梅奥诊所的快速康复外科对孙鹏的触动很大，与此同时，他还发现了一样“好东西”—每个周一清晨早上七点，梅奥诊所的医生们都要召开一个。会上讨论的是一些沉重的话题：这个病人为什么会死亡？这次手术的方法是否正确？术后如何预防伤口裂开？他们针对上一周医院内的疑难病例，或是死亡病例进行讨论，讨论并不是要追究某位医生的责任，而是要避免类似的并发症再次发生。 星期日：有一部美剧叫《周一清晨》，说的就是这样一个会议：以美国一家医院每周一早晨召开的“发病率、治愈率、死亡率与错误率”研讨会为背景，介绍了医学世界里“救与不救”、“诊治方法正确与错误”等的困境。一个外科主任负责召集每周一早晨的研讨会，赞扬那些工作优秀的医生，那些错误频频的医生…… 孙鹏：是的，那部美剧我还看过。在美国医学界，这种会议被认为是最绝密的会议，研讨结果不会告诉任何人，谁在会上挨了、谁受到表扬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。 星期日：那你在梅奥所参加的周一清晨的会议和电视剧里所看到的一样吗？ 孙鹏：差不多，他们针对那些疑难病例进行非常热烈的讨论，当然讨论是对事不对人的，而且讨论一定要有来支撑。比如说他们有一次讨论一个术后伤口裂开的病例，一位医生提出，过去我们习很粗的三到四根尼龙线作减张缝合，认为可以减少伤口裂开的概率。但是根据临床循证医学，放与不放减张缝线，发生伤口裂开的概率没有差异。根据这些临床，讨论决定不放了，并形成了之后实行的规则。然而在国内，我们是有的放，有的不放，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，因此医生有的时候也会很纠结。 星期日：看来周一清晨这个会议很重要，它就像一个业务一样，可以通过一些病例的经验教训，来寻找更适合的手术和护理的方法。 孙鹏：是的。现在我们医院也有类似的，两周一次。首先是业务学习，我们会请医院的教授来分享各自领域内新的发现和进展，比如请肿瘤医院的蔡国祥医生就来讲过结直肠癌的化疗问题；请交大图书馆仇馆长讲文献检索与统计分析。第二部分内容是医院内部的主治医生自定选题交流，比如“肠梗阻的治疗”、“外科营养的适应症”等等，大家互相学习。第三，就是和周一清晨的会议差不多，讨论疑难、并发症和死亡病例。 星期日：像你描述的一样，业务讨论，营造了一个学习的氛围，能够提高医生上升的空间。这是你在梅奥诊所受到了，回来之后才成立的吗？ 孙鹏：不是，医院都是有的，华山医院二十几年之前就有了。我们很多医生都是从这个制度中培养出来的，非常管用。我毕业之后就分配在华山医院做医生，记得那时每周三下午进行业务学习，分几块内容，教授先进行短专题的，研究生博士生做开题报告，之后就有并发症死亡、“住院超过30天”病例的讨论。 星期日：当你做小医生的时候，也会参与讨论吗？ 孙鹏：有时候会被教授问到问题。所以参加讨论必须有所准备，我们平时要看很多资料，包括最新的国外。 星期日：业务学习营造了一个很好的学习氛围，但是讨论中当事人难免会受影响。在现在讨论的过程当中，你们会对当事人进行安抚吗？ 孙鹏：要给当事医生一点压力，在我们讨论的时候无形中就会有压力。但是我们一般不安抚，因为外科医生抗压能力必须要很强的。 星期日：你当小医生的时候，有没有讨论过你的案例，你当时的感受又是什么呢？ 孙鹏：有一个因为并发症而“二进宫”的病例。当时我很紧张也很，但是更多想到的是如何减少问题的发生，以后该怎么样更为小心，改进。 星期日：在讨论你的案例的时候，你肯定会紧张和，当时你希望被安抚吗？ 孙鹏：当然希望，但是很少有人这样做。但是也有的医生不会，他们会把责任推卸到别的问题上，比如说麻醉不好、洗手不在等等。 星期日：我有一个不同的看法，当当事医生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的时候，有可能是他内心紧张和的一种表现，他的潜意识里会不会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情绪、减轻感？ 孙鹏：有可能。但如果一直通过这种方式，会逐渐进入一个恶性循环，于己于病人都没有好处，这是外科医生需要逾越的一道坎。 推荐： |